心里浑浊得要死,身上也冷,觉得黏黏腻腻挥之不去。
走进满香水味道的大厅前,她最后看看天。
虽然看不出什么痕迹,却在心里对自己说,是个秋天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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真正下班是夜里十点。对他们这行来说这不算晚。算是个回家还能看一集剧的好时间。
梁倾一个一个把留下来的人问完了,要不要帮忙;有什么需要随时电话;自己带了电脑回家。
重复了好几遍。
电梯从六十四层往下降他们这些律所租的办公室都这样,要极致的高度和体面。
她下意识张了张嘴,不然中途容易耳鸣。
电梯停在了三十七层。走进来一个人。
梁倾垂着头,先闻到冷杉的味道,冲淡了那电梯里一股混沌的人造香精味儿。
风雨故人归。好像今年在南城注定错失的冬天提早到来了一样。
她喜欢这种味道,大学时还四处对比过做冷杉味道最好的香水,最后却也因为价格望而却步。
时至今日一直用的也是普通的柑桔味。不够甜美但又不够辛辣。
她好奇地立即抬头看了一眼。
先一双黑皮鞋,中规中矩,往上是银灰色的西裤。她这么世俗的人,察言观色的能力是天生的,看出这料子比方建那身所谓香港老店定制的还要好。
再往上是这男人侧背对她的小半张脸。
她对异性侧脸的审美要求极高,而这个人的侧脸生得高于她的标准。单眼皮,鼻梁陡峭,嘴唇因为抿着的状态,所以显得格外凉薄。
她直觉这个人很疲惫,虽然他站得比她直许多。她直觉他还带着怒气,西装下的背部有一种绷起的趋势。
以至于电梯里一种莫名的威压感。
那种冷杉的味道更浓郁了。
她识趣地带上耳机。给双方都制造一些空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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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了电梯,那人先她一步走出电梯,走得也快,姿态却很从容,像是从容惯了的人。
梁倾没看到正面,颇有些失落。
隔着玻璃门看他走到了街边,有车在等了,他拉开了车门,却不急于进去,里面似是有人与他说话,他便一手撑着门,一手插了口袋,俯下身来。
梁倾隔着好远,街上暗着,剩一盏老眼昏花的灯,把路边灌木照出油画质地的浓绿,像在流淌着。面前的玻璃上又反着大堂的光,一种不近人情的光线质地。
她在这一片明明暗暗虚虚实实的交叠里,看这个人。
看不真切,又凭空觉得他已换了一副好神情。
她无端为自己这细致入微的观察低头发笑。
等她走出旋转门,那黑色的车已经开远了。她扬了扬手,也上了出租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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到医院时已近十点半。
梁倾觉得饿,先在自动售货机挑了半天,拿了两罐热的旺仔牛奶,再沿着走廊走去病房。
晚上的医院好静,她刚开始还觉得不习惯,总觉得阴阴凉凉,现在却也习惯了。
走廊很洁净,有一面墙,墙上有许多人贴的便利贴。大都是病人或者病友写的,她驻足看了一会儿,看到有人写有什么方子能除一切苦。
她一笑,心里想,这话得去庙里问才对。
这个医院是南城大附属,在南边都很有名。
重症病房在另外的区域,她刚走到护士站,有护士叫她的名字。是个圆脸的小护士,年纪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,姓刘。平时心很细,又很有耐心。梁倾一来二去,有时候给她带杯奶茶喝。两个人就熟了一些。
梁小姐今天又刚下班吗?
梁倾点点头,冲她温和地笑了笑。
梁叔叔今天情况很稳定。刘阿姨白天来陪了一段时间,醒来看了会儿电视,不过现在已经睡了。若是你没事,看一眼就回去休息吧。明天梁先生醒来我告诉他你来过。
小护士并不知道她口中的刘阿姨只是她的继母。
梁倾点点头,却又说,也不用告诉他我来过。
说完便向房间走去。
她父亲住在走廊尽头倒数第二间。
她隔着病房的门看了一会儿,看他睡在病床上,像一株干枯发黑的尸骸。
他是肝癌,肝功能基本丧失,医生断言只能活到今年底。
她父亲年轻时抛家弃女,来南城打拼,靠着新岳家的提携捞了第一桶金,做服装生意,一度做得很大,品牌在她家乡都开了门店,她每次看到都要绕道而行。
梁父一年回她家乡一次,每次领她去高档餐厅吃一次饭,给一次钱,他不抠门,给得不少,她也不矫情,从来都接着。
她母亲身体本就不好,离婚之后更是大受打击,小城市街坊领居闲话不断,原本年轻时也是个镇上出名儿的美人,却过早可见地衰老。
后来再嫁,也不如意。
二零一零年时电商崛起,她父亲不够有远见